文藝生活
黑亮的煤塊,是童年記憶里最熟悉的底色,姥爺那頂安全帽上閃爍的礦燈,曾是我眼中最明亮的星。銅川,這座被譽為“渭北黑腰帶上的明珠”的城市,因煤而生,也因煤而興。半個多世紀以來,它以源源不斷的烏金,照亮了三秦大地的夜晚,也溫暖了一段段家國歲月。
姥爺常念叨起1955年銅川礦務局成立那時,來自五湖四海的建設者們,像種子一樣撒進這片荒原。他們用鋼釬與鐵鍬,一寸寸掘開沉寂的地層,在千尺井下,姥爺和無數工友并肩鏖戰。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,銅川礦區迎來鼎盛,年產770多萬噸煤炭,撐起陜西煤炭工業的半壁江山。我總愛在黃昏時看滿載“工業食糧”的列車呼嘯而過。它們駛向遠方,化作萬家燈火,也鑄就建設祖國的鋼筋鐵骨。
那時的礦區,處處是熱鬧的人間煙火。“百人大澡堂”的水汽氤氳,叔伯們的談笑聲和孩子們的嬉鬧聲交織在一起;食堂剛出籠的白面饅頭,麥香撲鼻,空口也能吃上兩個;夏夜的竹床邊,黑白電視里動畫片的聲音,和大人們談論礦井發展的絮語,共同織就出踏實而溫暖的生活畫卷。
銅川,不只是一座煤城。煙囪林立,礦車穿梭其間,一代代“銅煤人”用“特別能吃苦、特別能戰斗”的精神,書寫著屬于他們的能源報國傳奇。
然而,轉折在新世紀悄然而至。資源枯竭的警鐘敲響,六成以上的儲量已被采空,剩余煤層埋深千米,開采難度陡增。隨著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推進,21處煤礦相繼關閉,千萬噸落后產能退出歷史舞臺,許多人揮別堅守半生的礦區。曾經轟鳴的礦井,漸漸歸于沉寂。那個曾雄踞陜西煤炭半壁江山的“煤老大”,在能源結構轉型的浪潮中悄然褪去昔日的光環。
但如今再回到銅川,早已不見當年的灰蒙色調。關停的礦井旁建起煤礦遺址公園,城市綠化覆蓋率已達42.62%。“銅川藍、銅川綠”成為嶄新的城市名片。姥爺常帶我們去礦區遺址公園,指著陳列的老礦車和鋼釬說:“這是咱銅川的根。”我明白,那些深埋地下的烏金雖已燃盡,但銅煤人“能源報國”的初心、“辦法總比困難多”的堅韌,早已沉淀為這座城市最深沉的精神底氣。
我從不因煤城的“沒落”而遺憾。那些由烏金鑄就的輝煌,那些用奮斗鐫刻的記憶,如同姥爺掌心的老繭,永遠溫暖而厚重。如今,這座城市正以高端制造、綠色能源為新翼,在轉型之路上重新起飛。而我心中的“煤城”,是那個礦燈閃爍、麥香縈繞的家,是那段用奉獻與堅守鑄就的、永不褪色的歲月榮光。(文家坡礦 趙波)
編輯:達文娟


